一個人的委屈(作者:馮彩霞)
一個人的委屈
馮彩霞
母親的雙手是修長的,手指是尖尖的。它曾經(jīng)水嫩光滑,猶如嫩蔥。它曾經(jīng)描龍繪鳳,飛針走線。只是自從嫁給父親,這雙公主手就操練起農(nóng)家活。如今這雙手粗糙的直剌手。小時候牽著母親粗糙的手,感覺是熟悉的、溫暖的、踏實的。好像這雙手能遮烏云擋疾雨,能將冬天輕易地翻轉(zhuǎn)成春天。現(xiàn)在,再牽起母親的手,心里是絲絲的痛。
母親富農(nóng)出身,一直過著衣食無憂的公主般的日子,但在當(dāng)時成分論的影響下,母親毅然嫁給了貧農(nóng)出身的父親。到現(xiàn)在,我還分辯不清母親當(dāng)時算是是下嫁還是高攀。反正自從嫁給父親,母親就放下繡花針,頭包白毛巾鉆到了灶下。費了兩大抱麥秸還沒引著火的母親被奶奶奚落了半天,母親哭沒哭我不知道,但奶奶看著母親滿臉滿鼻子的灰笑了,而且笑得直掉眼淚。到現(xiàn)在,伯母說起這事,還直笑。
整個村都知道母親的不中用,調(diào)皮的孩子會跺著我家的后墻唱:早上飯,東南看;晌午飯,西南看;黑下飯,二更半;刷刷鍋,半夜多;掃掃炕,東發(fā)亮。
母親在這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緊張中,什么事都沒落下。給爺爺奶奶冬添襖夏添衫,把父親慣的飯晾不正好不吃,水不端到嘴邊不喝,東家?guī)兔ξ骷译S禮。一派繁忙的景象。
在我的記憶里,有兩件事令我耿耿于懷。
第一件事是村里無論誰家添了小孩,母親都會義不容辭的幫人家繡兜肚銹圍嘴,做虎頭鞋,用毛線勾針勾出鏤空的小線衣。母親的繡活是出了名的,色彩搭配養(yǎng)眼,針角兒勻稱細(xì)密,花形栩栩如生。當(dāng)親朋在吃喜面的那天,母親的繡品會當(dāng)眾高高的懸掛在院子中央,贏來嘖嘖的贊嘆。這時雙眼熬得彤紅的母親是掩飾不住她的驕傲的。我那時還是貪懷的年紀(jì),每當(dāng)母親熬夜銹花時,我就不能躺在母親的臂彎里入眠了,所以誰家添了小孩,我是要先哭鬧一番的。
第二件事是奶奶癱瘓后,母親得隨時伺候,端屎端尿擦身洗被。之前倍受寵愛的我一下子被冷落,這讓我怎么受得了?我就用哭鬧和裝病威脅母親。母親除了更加手忙腳亂和辛勞外,對奶奶的照顧并沒有疏于一絲一毫。
母親的周到細(xì)致和孝順令村人們嘆服,村人們好像忘記了母親的不中用,異口同聲的發(fā)出贊美之辭。
但母親的累只有她自己知道。姐姐哥哥和我又相繼來添亂,讓母親一度無力招架,疲憊不堪。母親在背著我去河邊洗奶奶的褯子時,因為瞌睡,差點兒栽到河里。
現(xiàn)在,父親已偏癱十七年。在母親十七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顧下,父親臉色紅潤,聲若洪鐘。
只是,過度的操勞讓母親很顯老。我偶爾會偷出母親珍藏的照片看。照片上的母親依偎在姥姥身旁,溫柔乖順,年輕秀美,一副大家閨秀的樣貌。再看看眼前的母親,滿頭白發(fā),皺紋橫生,疲態(tài)盡現(xiàn),哪里還有一丁點兒當(dāng)年的影子?我們除了心疼,更多的是感激。
我和姐姐相繼出嫁后,生活中難免有磕碰,當(dāng)我們賭氣回娘家后,母親總是將我們批評一番,告誡我們不要無理取鬧,以免被人說沒有家教。我自是不服,我說,什么家教?您說的家教就是忍辱負(fù)重,甘當(dāng)老媽子吧!時代不同了,你的家教也得改改了。
說歸說,做歸做。雖然我們嘴上不服,但母親潛移默化的影響還是很有力的,F(xiàn)在,我們已經(jīng)深切體會到母親的家教對于一個家庭的和諧與否是多么至關(guān)重要。
我們兄妹三人的家庭都是幸福和諧的,無論婆媳,無論兄弟,無論姊妹,無論妯娌,無論夫妻都沒有間隙,其樂也融融。這與母親的言傳身教是分不開的。這也是母親晚年最值得欣慰和驕傲的事了。
就如母親所說,雖然自己有時很委屈,但委屈了一人幸福了全家還是挺賺的。再說了,為自己的親人付出,哪里是什么委屈,分明就是幸福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