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仕學(xué)

 

在興義，從路邊餐館到高檔酒店，不時有人這樣點菜“小妹，煮缽野菜來！”服務(wù)員就會微笑著問，先生，是貓耳朵、麻蒿菜，還是五加皮？這情景在其它地方是很難見到的。

 

這里的“貓耳朵”不是貓的耳朵，“貓耳朵”是一種植物，名叫“一點紅”，有消炎作用，婦科良藥“花紅片”的原料之一。麻蒿菜呢，是野生菊科植物，名叫“野菊花”，有清熱之功效。五加皮長在深山老林里，也稱“刺五加”，從前用它的根來泡成藥酒。如今呢，興義人將它們的嫩芽摘下來，洗凈。水燒開，放進去，素煮兩分鐘，連菜帶湯倒進碗里，就成了一道菜。這菜，綠茵茵的，湯也綠茵茵的，清爽。或略有苦澀，或清香撲鼻。你急于動筷子，不行，不行。要等蘸水，蘸水有辣椒面、蔥花、醬油、鹽、味精，有的還要放一塊上好的霉豆腐。蘸水來了，好！可以動手了。夾上野菜，蘸水里打個滾，拈到碗里，就著飯，大嚼。辣香，鮮香，清香，醇香，等等，混在一起，在舌尖舞動，在鼻腔里游動。最后粗獷地從喉嚨滑下去，這些富含粗纖維的東西像許多“小掃帚”，掃除你胃里那些油膩的東西。然后進入血液，清熱，解毒，助消化，潤肺，降血壓，降血脂。至于是否確有這些功效，到底有多大的功效，興義人并不認真追究，別人都說有就有罷。信則有，不信則無，反正吃的是一種安全，一種愉快。這些野菜四季不斷，但從“菜”這個角度來看，最好是初春時節(jié)，那芽與葉又嫩又鮮。

 

由于擔心蔬菜種植上化肥農(nóng)藥的過量使用，還有“膨大劑”“保鮮劑”、“催紅素”及轉(zhuǎn)基因蔬菜的威脅，興義人對大棚蔬菜有所警惕，對野菜日漸喜愛。野菜隊伍就壯大了，除了老牌的折耳根、貓耳朵、麻蒿菜、五加皮以外，增加了不少品種。比如對叉菜，又稱“鬼針草”，據(jù)說有降血壓降血脂的功效，有濃郁的芳香；土茯苓，又稱金豇豆，初春的嫩梢，有豌豆苗的風(fēng)味；牛舌片、剪刀菜、蒲公英是清火明目的良藥。多數(shù)野菜是藥，有苦澀的味道，甚至有當年煮豬食的氣味。但興義人想，吃野菜有病治病，無病防病。到藥店買藥，還擔心蒲公英、五加皮等成分含量不夠呢！我們摘來全草消化，有什么不好？

 

另外一種吃法就是爆炒。油燒熱，將干辣椒切成一節(jié)一節(jié)的，放進去，慢炒，辣椒變黃，變脆。野菜倒進去，翻炒幾下即可。蒜泥，鹽，醬油，是必不可少的�；鸷蛞�把握好。太過，營養(yǎng)成分就丟失了。貓耳朵、刺五加、金豇豆等這些野菜都可以爆炒。

 

有些野菜可以泡成酸的，保存時間長。老城鐵匠街北側(cè)有條泡蘿卜街，實則不足百米。興義人將野菜泡酸走入市場，這里是最早的發(fā)源地 。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經(jīng)營，最初專營泡蘿卜，五分錢一小碗配蘸水。后來品種逐漸增多。芹菜、馬蹄菜、蕨苔、金豇豆、紐子菜加進來，配上素瓜豆魔芋豆腐涼拌海帶，又買蛋炒飯肉沫飯洋芋飯怪嚕飯。學(xué)生和打工族喜歡光顧，三五十元就可以請朋友吃一頓，大方，得體，舒服，經(jīng)濟，方便。

 

當?shù)厝送獬銮髮W(xué)或工作，回鄉(xiāng)，懷舊，也喜歡來這里。攤主原來住在瓦房里，或臨時擺攤，門前是老城墻的基腳，光溜溜的石板�，F(xiàn)在換成水泥梯坎了，瓦房也換成高大的平房了，好是好了，只是少了那古韻。

 

泡蘿卜街的經(jīng)營品種、經(jīng)營方式擴展到坪東、桔山、下五屯等新城區(qū)，正向風(fēng)景區(qū)邁進，人們肚子里油膩太多，需要用野菜來中和中和，生意自然好。

 

關(guān)嶺人吃野菜走在興義人的前面，“上關(guān)辣子雞”傳到興義，它的火鍋配菜全是野菜，蒲公英、狗地芽、狗牙瓣、車前草等。興義好吃野菜，不過是素煮和泡酸，關(guān)嶺的野菜火鍋用作配菜，拓展了野菜的范圍，興義食客欣喜不已，擴展了野菜火鍋的種類。不管什么牛肉火鍋、狗肉火鍋、羊肉火鍋、雞肉火鍋都上野菜。大街小巷蹦出了許多“上關(guān)辣子雞”、“野菜館”。

 

在我記憶里，最早接觸的是貓耳朵、馬蹄菜、水芹菜。上世紀七十年代，“自留地”都被“割資本主義尾巴”了，有限的土地要用來種糧食，解決“溫飽”。沒有地方種菜，春天就摘馬蹄菜和水芹菜，素煮或泡酸。秋天到包谷地里摘貓耳朵，洗凈，蘸著辣椒水生吃，野蠻，生猛，山野味十足。我對貓耳朵的藥味記憶猶新。

 

如今下鄉(xiāng)，我喜歡一種叫“雞爪參”的野菜。雞爪參喜歡長在石縫里，長在房前屋后，沒有人工栽培，與化肥農(nóng)藥不沾邊，是絕對的無公害綠色食材。春夏兩季，雞爪參的嫰苗綠油油的，厚厚的葉片，摘起來滑溜溜的。素煮可以，肉圓子打湯也可以。那一年興義大旱，蔬菜很少，我到紅椿碼頭去，看到石縫里的雞爪參長勢好，鮮嫩無比。摘來煮雞肉火鍋，吃著吃著，湯變成了豆湯色�；ㄉ鸁跖殴牵瑴�也會變成這種色彩，我估計它們有相似的營養(yǎng)成分。那湯越喝越鮮，大家吃得非常開心，吹捧我是“野菜專家”，我心里很受用，因為這是新“學(xué)科”。

 

外地人到興義，看著興義美女嚼食這些綠色植物，發(fā)出窸窸窣窣的響聲，像兔子，像春蠶，頗為驚奇。那男人呢，筷子夾著野菜直往大嘴里送，真像“挑馬草進城門”！

 

信佛的人奉行吃素，但他們至少要放植物油要放鹽，能與我們興義清水煮野菜相比么？興義人吃野菜才是徹底的“吃素”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