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家居住地:地理的中心就是文學(xué)的中心嗎
愛丁堡居住地街景。
徐則臣在愛丁堡居住地。
2017年,聽說能去布拉格,作家葉廣苓覺得十月文學(xué)院可能選錯了人,“我這人有個特點,記不住外國名字,看了不少外國的書,誰寫的,不知道”。連她最喜歡的枕邊書《好兵帥克》,“貧了吧唧的對話跟老北京的語言非常接近”,誰寫的,她搖搖頭。直到坐上飛機,飛出國境線,葉廣苓才放心,“他們不會換人了”。
十月文學(xué)院從2015年開始設(shè)立“十月作家居住地”,目前已有布拉格、愛丁堡、加德滿都、北京、拉薩、李莊、武夷山、麗江古城、西雙版納9處。這樣的形式,德國很早就有,作家在一段時間內(nèi)住在一個地方,體驗結(jié)束后上交作品,也就是“居住——體驗——寫作”。
布拉格市中心一座新藝術(shù)風(fēng)格公寓的頂樓,誕生了第一個“十月作家居住地”,也招待了最多的作家:余華、蘇童、格非、韓少功、葉廣苓、馬原……葉廣苓出版的第一部兒童文學(xué)作品《耗子大爺起晚了》,就是布拉格給她的靈感。
初到布拉格,葉廣苓受到了沖擊:北京的建筑都比較端莊,方方正正,四平八穩(wěn);布拉格的樓房都是扭著的、跳著的,五顏六色,像到了童話世界,“特別是從居住地朝西的窗戶望出去,河流、陽光在窗前變換,一直沉入到尖塔背后”……
葉廣苓最先逛的是布拉格的超市和菜市場,“對作家來說,煙火氣非常重要”。想買黃油抹面包,卻買成了德國老酵母;買了面粉發(fā)了面,想蒸點包子,卻發(fā)現(xiàn)沒有案板,于是就用燒壁爐的柴鋪在桌上湊合,居然也做出了美味的大包子——這讓葉廣苓很有信心,“如果要在布拉格生活下去,我可以去賣包子”。
在德國哈瑙小鎮(zhèn)參觀格林兄弟故居,葉廣苓看到院子里的小松鼠爬來爬去,小眼睛亮亮地看著你,似乎和你交流對話。她想,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產(chǎn)生《格林童話》一點也不奇怪,“孩子就是孩子,不要給他們灌輸什么精神,只要理解善良本性這一種品質(zhì)就夠了”。她當(dāng)即就想回去寫一本童話,于是就有了《耗子大爺起晚了》。
馬原說,自己一生中要朝拜兩個文學(xué)偶像,一個是托爾斯泰,一個是《好兵帥克》的作者哈謝克——布拉格居住地幫他完成了后者。在布拉格的國家圖書館做關(guān)于哈謝克的演講時,一個工作人員對他說,“哈謝克代表不了我們捷克”,馬原聽了表示不接受,“那就是我的文學(xué)偶像”。
有時候,對遠方的夢會傳染,自己做了,也想讓別人做一做。從布拉格回來后,馬原主動找到十月文學(xué)院常務(wù)副院長呂約,說自己在西雙版納南糯山有個九路馬書院,愿意加入作家居住地的地圖。
書院生活是馬原的一個夢想,他的書院里有叮咚作響的山泉和月牙形的池塘,有方尖碑形制的鐘樓,有圓房子、方房子、六角樓和雙八角樓……通常一個房地產(chǎn)項目的周期是18個月,但他建書院已經(jīng)用了7年,到現(xiàn)在還沒完成,原因很簡單,沒錢,“我手里有多少錢就蓋多少房子,比如今年出了3本書,收入還不錯,就可以蓋一個簡易房”。
吳雨初是布拉格居住地的第一位入駐作家,用一個月時間寫了一本《最牦!,講的是西藏牦牛博物館的建館歷程;貋砗,他也跑到西藏建了拉薩居住地,作家寧肯入駐于此,寫了《天藏》。而另一位入駐者、翻譯家托馬斯·莫蘭,將《天藏》翻譯成了英文版輸出國外。
托馬斯來到拉薩居住地后最大的感觸是,“如果不來這兒,翻譯就做不到那么準(zhǔn)確”。他說:“盡管某些用語也可以按照通行譯法來翻譯,但一個譯者只有和作者站在同樣的位置上,去感受一個場景、一個寺廟、一片云彩,才能達到和原作零距離的感覺。”
呂約說,“十月作家居住地”源自作家對于遠方的向往,這也是文學(xué)永恒的向往,“讓遠方的生活進入他的筆下,成為文學(xué)作品,走向更廣闊的遠方,這是居住地的初衷”。
加德滿都,是一個遠方。
作家劉慶邦是第一位入駐尼泊爾加德滿都的作家,很巧合,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名字就叫《遠方詩意》。“一個作家走多遠,心就有多遠,如果只在一個地方,經(jīng)驗可能是疊加的,拉不開距離,形不成記憶,很難沉淀和過濾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作家需要走出去”。
2017年夏天,劉慶邦在那兒待了半個月,住在郊區(qū)的山上,望得見喜馬拉雅雪山。山上云霧繚繞,一會兒是奔騰的,一會兒是靜止的。在那兒住著,他突然有了一個感悟:“霧是虛的,山、樹、鳥是實的,但實的東西會因為虛的東西變化而變化。文學(xué)也是同樣道理,會因為主觀的不同而不同,因為每個作家思想的不同而不同。”
當(dāng)時所見,未必馬上成文。回來后,劉慶邦寫了一篇散文《過客》,今年又寫了一篇散文《吳承恩取經(jīng)》。“我們會走很多地方,有時候是一些淺層次的了解,需要有一個過程,把浮光掠影的東西,變成和自己心有聯(lián)系的文章”。
作家徐則臣認為,居住地對作家來說非常重要,“這跟出差、旅游的心態(tài)不一樣。居住地會讓你有一種歸屬感,篤定地待下去,深入接觸當(dāng)?shù)鼐用,體驗另一種文化的細節(jié),看到一個更加開闊完整的世界,讓作品經(jīng)得起各方面的推敲”。
愛丁堡居住地由十月文學(xué)院和愛丁堡大學(xué)于2016年合作創(chuàng)辦,設(shè)在一處中國人經(jīng)營的酒店里。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從2004年開始在世界范圍評選“文學(xué)之都”,其中之一便是愛丁堡。
徐則臣是第一位入駐愛丁堡的,他笑稱這是自己爭取來的機會,因為他很想以愛丁堡為背景寫一部小說,“柯南·道爾的《福爾摩斯探案集》在這里誕生,這個遍布哥特式建筑的城市,特別適合寫偵探小說,我想寫一部偵探小說,背景就放在愛丁堡”。
了解一座城市,徐則臣的習(xí)慣做法是一圈一圈地走街串巷,漫無目的。2016年去了愛丁堡,2017年又去了一次,徐則臣信誓旦旦地保證,“小說構(gòu)思突然往前走了一大步”。他描述道:“故事就發(fā)生在深秋臨近冬天的時候,下午4點多,愛丁堡的天就黑了,霧氣上來,哥特式建筑高高低低,狹窄的巷子,特別神秘的氣氛……”
“十月作家居住地”每一處都有自己的特色,愛丁堡與“國際創(chuàng)意寫作”結(jié)合,武夷山與茶文化結(jié)合,麗江與多民族文化結(jié)合……共同特點大概是,在地理意義上都不在特別中心的位置。
在麗江,作家阿來和北京師范大學(xué)教授張檸討論過一個話題,“地理的邊緣與文學(xué)的中心”,到底哪里是文學(xué)的中心?地理的中心就是文學(xué)的中心嗎?阿來說:“一個漂亮的眼神和一條紅色的裙子也可以閃耀著光芒,從邊疆穿越到地理中心。”
頻道推薦
精彩圖片
共有0條評論